6月8日游植物园

和姚建去了趟植物园。上次去植物园,好像是91,92年的事。这样一认真算,竟然有17年了。真吓人。当时去捡山楂果儿,就好像是昨天的事。其间忙忙碌碌,庸庸碌碌。却再也没去过植物园。想想时间过得快得可怕。正所谓人生如梦,转眼就要百年了。
植物园的围墙是铁栅栏,很高。每隔几步,栅栏架子就有一大朵铁花卉,标明此处与植物有着些关联。从铁栅栏里伸出许多灌木枝叶,开满白色的小花,很可爱。大门口没什么变化,和十几年前的一样。票房里坐着个老太太。我拿了捡到的小白花问她是什么花,她答说:不知道。我说:您不是植物园的人么?她说:我只管卖票。不管这些。您得问植物园里的那些园艺工人,他们是专业人士。但今天是礼拜天,没人上班。
植物园里仍旧冷清,望过去大片葱绿,只有一两个游人。晴空里一个大太阳,照得晃眼。近门处几个小苗圃。走过去发现苗圃里有各种香草类植物,欧洲做菜佐料好多都有。看那些标牌,有茴香,有薄荷,有紫苏,有迷迭香,有和兰芹,有鼠尾草,有百里香,还有Majoran。这些佐料日常见到,只没见过长像。这回长了见识。
上次博客里写德国吃食,提到Majoran。有网友看了,说这东西叫“牛膝草”,好心写到博客留言里。后来见有中文西餐书上按音直译成“马郁兰”。不想在这里碰到,赶紧掏相机。Majoran是个德文词儿,英文是Marjoram。做菜用的好象是它的干碎叶末子,有特殊香味。德国两种很风味的煎烤肠,纽伦堡煎肠和图林根煎烤肠,香肠灌料里就都放马郁兰。马郁兰国内有卖。用它可以做很风味的洋餐,也很好用。我知道做鱼。弄两块三文鱼,去皮切大条,文火油煎。橄榄油炒锅里烧热,放盐放葱粒放柠檬片放马郁兰碎末子,煸。烹柠檬味汁溅白葡萄酒,煸一下,乘热浇鱼上,撒现磨黑胡椒。就餐配干白。很洋式的味儿。
鼠尾草(Salbei)的英文名叫Sage。有书上管它叫洋苏草,听着比叫鼠尾草好听。我见法国人用它烧鸡烤鸡,德国人用它烧鳗鱼。书上说中东用它来烤羊肉。迷迭香(Rosmarin)也是做烤鸡烧肉的。Thymian这词儿老是听说,没查过。这次去查中文,才知道叫百里香,可知其香。英国人法国人做肉做鸡做鱼做什么全都往里放。和兰芹的籽儿,德国人管它叫Kümmel。他们最喜欢往酸菜里放那个籽儿,然后配他们那个煮猪肘子吃。上次和克明在北京使馆区吃德国猪肘,酸菜里就有这个籽儿,味儿很地道。两口子猛夸,说酸菜好吃。
罗勒,怪怪的名字,说出来没几个人听说过。德文是Basilikum,这名字唉,响亮!一天到晚菜市场上是这个词儿,厨房里也是这个词儿。那玩意儿有股辛香。拌沙拉尤其好吃,很提味。洋人喜欢在拌了罗勒的沙拉里还加“莫擦莱拉”(Morzzarella),一种意大利水牛奶酪,再配腌的黑橄榄,几乎成了一种定式。莫擦莱拉是种白色软奶酪,切成小块,撒在沙拉里。咬着没有味道,像咬了块棉花团。我不喜欢。姚建说好吃,说没味道就是有味道。说得很哲人味儿。
香草植物都有药用功效。用它们做菜,我总觉得挺好。比如鼠尾草,说它有雌性荷尔蒙,治妇女的毛病。洋人用这类香草植物跟我们用葱姜花椒桂皮大料类似,为去腥提香增味。洋人吃一道菜知道说香说味。知道说味重味轻,味厚味薄。不知道说鲜,没这个概念。他们夸味道浓烈好吃,说:这道菜pikant。pikant意思是淫荡的下流的,刺激的辛辣的。淫荡下流与刺激辛辣同义,见识精辟。中国人绝想不到要去赞美一道辣菜“真是下流”。英文类似,夸菜说spicy,是说这道菜重香料味道辛辣厚重。spicy另个意思也是亵猥下流。
我们一直往植物园里边走,想寻找那棵中国山楂树。但是过来过去找不到,这地方已经变了许多。原来这里没有水,现在在亚洲区低洼处下面,有了一个比水洼子大的小湖,被密密的各种植物遮盖着,根本插不进脚,也下不到水边。找到了几棵高大的银杏树,彼此都有些距离。记忆中的那两棵是相对而立,而今杳无踪影。是我记忆错了吗?这让人非常泄气。姚建提醒我,说她记得那棵中国山楂树在个低洼的坑地里,我记得好像也是。是这个低洼地灌了水变成了这个湖了吗?唉,那棵中国山楂树在哪儿呢?
我们就各处闲走乱转。看落叶树,看常青树。看黑松白松红松。看欧洲的红山毛榉血色山毛榉悲伤山毛榉。看从北美蔓延到阿拉斯加的巨杉。北美巨杉的枝叶像水波纹,气韵优美。想起曾经冬天穿越南德黑森林。那里林涛莽莽。巨树高十几米,枝叶都水波状,密密的遮天蔽日。车行在深深的海底,满眼的水波纹,墨绿铁蓝,波涛汹涌地静止着。意象奇特。多年来那画面叫我一直记着。我怀疑是不是就是这种巨杉,得去核实一下才好。欧洲的山毛榉是有特色的树。它有暗红色的巨大树冠,夹在一片绿色中很美丽。我做学生时,天天从宿舍去研究所,路上就有一株山毛榉。别人都绿,独它绛红,很特别。真正的动情上色,好像是在秋季。这时候忽然见它一树姹紫烟红,明霞似火。叫我想搞清这到底是棵什么树。问过路人,皆摇头不识。按此树在欧洲并不稀罕,如何路人不识。奇怪事也。
近中午时,四野蒸腾起燥热。我们退出来往外边走。一个僻静处,看到有了人。几个女人拿小凳坐着。每人守两株花草,在画水彩。用颜色把纸涂得一塌糊涂。
快到大门口时,发现路边有个铁锈色石碑,有字,周圈线刻的花草。走过去看到旁边有标牌。读下来知道,是在纪念一个人,叫Christian Konrad Sprengel。生于1750年,学的神学。后来在柏林当个中学的老师。偏他痴情大自然,沉湎郊野,耽迷花草。1793年写了文章,说是植物如动物,有性事。因了这功绩,石碑上镌着他的名字,又大字镌着他那篇伟大文章的题目:“在花的结构和受精中的自然秘密”。
回来后看了一下书,上面说到Sprengel。说他详细记述了他对花孢粉受精的观察,甚至入微地指出花与昆虫之间的多种互相适应,为的是使异花受精成功,或使自花受精不可能。诚观察细腻,独具慧眼。但他的观点超越当时过远。对许多他的同代人来说,花竟然会有什么性行为,真真淫秽之想。终其一生,他的发现弃为缪见异说,好象为此还丢了教席。与许多伟人相同,生前无闻,要到死后,世人才懂这个人的意义和价值。达尔文对他评价甚高。他的研究至今成为一学。可叹,人的见解和认知超了时代,实在不是个轻松的事儿。
Sprengel的名字中文译作“施普伦格尔”。斯人可仰。
6月8日游植物园所得,是记。
06.2008. Berlin
人的见解超了时代,不是个轻松的事儿
北美巨杉, 水波纹状的枝叶

没有评论:

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