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北京的时候,正赶上北京大暴雨。上午9,10点钟,外面整个黑得塌下来了,跟深更半夜似的。那架势是大难临头。楼里所有办公室都开着灯。我站在大玻璃窗前,看下面。四环路昏天黑地狂风大雨。街道上白水茫茫,车辆行人塞得水泄不通。我庆幸没给堵在大雨的街上。而且天挺凉快。心里有种逃脱的喜悦。
海航从北京直飞柏林。生意老是不好。动不动就取消航班。飞机总也坐不满。上去后,老练地换个四人长排座。飞机一飞上云端,马上解了保险带。座椅扶手放倒,枕头毯子裹一身,抻直了腿脚,倒头大睡。10个小时,一路都给了沉沉南柯,睡得死去活来,那个香。凡车船出行,我都睡。那份颠颠簸簸,是小儿的摇篮,摇人入童年的梦。
到柏林下飞机时,已然精神抖擞。见到同机的汪工,面容疲惫,说:我一点儿都没睡。有响动,睡不着。可怜。
柏林好凉快。呆在屋子里都有点儿冷,得加薄毛衣。和姚建走在街上。天湛蓝。大团清楚的云,叫风吹着,作白云苍狗。于是砸下大雨,雨点儿大如铜钱。一阵儿却又晴了。街洗得干净,天依旧湛蓝。风大,极凉爽,有如深秋。空气清澈,叫人深呼吸。然后闻到花香如蜜。抬头去找,是菩提树。那花香甜腻,还往下面掉蜜汁儿,粘粘地流的到处。汽车都不敢停树下面。今年花事盛,不知是植物学的什么大年小年,到处繁花。到了晚上,花香气愈发浓烈。窗子开着,夜凉风吹进来,满屋甜蜜,熏得人竟觉着有些俗气了。我怀疑闻多了得高血糖。这时收到北京消息,全国大部地区热浪席卷,温度37-41度。唉,不知做了什么功课,叫老天照应,能躲这么个清凉地儿,心里得懂知足哟。
6月27日是大晴天,没有下雨。姚建大叫说:“哦!今天没雨,7周我们会没有雨了。”6月27日这天特别,是传说的Siebenschläfertag(七眠日)。德国古农谚说,这天如果下雨,接下来7周都要下雨。这天如果不下雨,接下来7周就不会下雨了。可接下来,没两天,下起了大雨。又闪电又打雷的。哪儿还发了洪水。不灵呀。
姚建也是有怪事。早先柏林来过国内大师,发气功,夫妻联袂,遥控治病。中国人德国人来不少,找他看。陈宁来叫,我不去。陈宁无奈,把我的名字说给大师,问是否可为此人遥测诊病。那大师艺高人胆大,不惧赌一把。随即发功,作遥测科。徐徐作言,语出惊人,道是:你说的这人无大病,只子宫有些个毛病。一时柏林传为佳话,人人道我子宫有疾。这次这大师又来柏林,继续发功,继续授功治病。我说那厮说我子宫,分明骗子。姚建大忿,戒我不可信口诬人清白。原来姚建去找过大师,学来一手气功。隔天做一把。姚建近年一直腿疼,后来发展严重,行走痛,爬楼更痛,几不成行。现做这气功,每天坚持,迷信会好。结果腿痛没了。一副身轻体健的架势。这世界,哎呀,就不讲理了呀。
几天的忙。去公司。去帮汪工搬家。又去看眼睛。眼科大夫给点了瞳孔扩散,瞎子似的,牵着姚建的手走回家。去看牙医。牙钻嗞嗞地弄满嘴血。才知道医保很多都不保了,得自己掏钱。这么搞下去,不知人老了可怎么闹。德国经济仍旧不好。商店仍旧没人,都在降价。电视里仍旧在说公司破产。CDU有人刚说了句加税,议会吵了个翻天。默克尔赶紧安抚:一点儿税不能涨。KaDeWe,这个百年德国老牌大店,也在降价。一个飞利浦的磨豆咖啡机,原价近900,生降成300,很惨。店员西装,绅士举止,过来殷勤兜售:这可是DeLonghi的机芯。DeLonghi是意大利名牌。八百一千欧的奢侈物,现在只两三百,穷人也用起了。另外还送你一包Danesi咖啡豆。原来根本没说买东西,叫他说昏头,不买肯定是生病了。就抱了回来。坐在屋里,用这机器煮了杯咖啡,慢慢地喝,想着这德国往前可怎么走,真是个事儿。
刚有个停当,接几处来电,叫去聚。黄工来电话,说星期天他家烤肉,务要过去。星期天下午做了一大盆蔬菜沙拉,端着开车带过去。黄工家挺热闹。见许多熟人,都是早期赴德学人,多柏林工大出身。相识近20年,一直有走动。此番又聚,彼此快活。聊到半夜11点,回家。
刚上楼,就听姚建说:呀,门被撬了唉。我看时,门前草垫被挪开,门缝几处暴力撬痕,一地的木屑。口说:不大妙耶。忙用钥匙开门时,已然打不开了。想着这贼不知是否进了门。我的笔记本电脑就摊在桌上。里面许多数据资料,没做备份。捞走可就完蛋了。
坐在楼梯上打手机。打几次,110报警台没人接。女邻居开门出来:呀,被撬了?她说她回来晚,没听到动静。就又打110。深更半夜的,报警台居然反应了,不容易。问怎么了?被撬门?进不去?“去找个开锁的,把门打开。进去了再来电话。”没法,案情不血腥,警察显然热情不大。进去了再打电话吧。这大晚上要找个开锁的,也难。没有黄页。给Dr.任打电话,叫帮忙到网上查,邻居也来帮忙。最后打通一个开锁公司,说是20分钟后人过来。
开锁师傅是个阿拉伯汉子,不高,粗壮。拎了个工具箱。他弯腰看看门锁,老练地说:人进去过。我晕眩,心里一阵恐怖:这回可完了。赶紧问他:您能打开门吗?问得很傻。他耸一下肩,是说:还用问?掏出根铁丝工具,门缝里捅一下,嘴里嘟囔,好像是在说错了。又换了一根铁丝,伸进门缝,左右一捅,手板住门把,身形一长,“咿呀”一声,门开了。天!这么容易。
我们几乎是冲进门。客厅圆桌上,赫赫然我那笔记本电脑,打开着,完璧,无缺!让人大惊喜,有一种这回赚了的幸福感。再看沙发上,姚建的笔记本电脑也在。都没拿走。这贼有毛病,他怎么不拿呢?
屋里乱翻过,书柜门大开,抽屉拉开。地上撒着柜子里翻出来东西。卧室最乱,翻了个底儿掉。我中国用的钱包,被他从旅行包里掏出来。身份证护照本,银行卡充值卡,票据,汽车钥匙,都在。人民币可是一张也没了。卧室里一个为旅游用的钱包,被他找出来。原来里面放了美元英镑港币,还有点儿印尼盾,统拿光。零钱小票不要,扔一床。姚建的首饰盒给翻空了。好的首饰都不见了。再,屋里虽乱,好像什么没丢。电视音响相机电器书籍杂物,都在明处,包括刚买的磨豆咖啡机,都不拿。我们至此搞明白了,这贼专业,只找钱和首饰。且守规矩,不乱拿群众一针一线。
开锁师傅指我看那门。热心讲解:门缝有伸进来的5处撬痕,门楣撬松了,重重一脚,暴力踹开的。“锁给弄坏了,连换带修,”师傅说:“得300欧。”说得不叫人愉快。我递他一支中国红塔山,问他:柏林现在这事儿多吗?师傅回答我俩词儿:“täglich
taktig”。täglich是每天,taktig是节拍,表示每刻。“这是我的手机号,”阿拉伯师傅临走时热情洋溢:“回头再被撬,直接找我。工时咱是朋友,算半价。别告诉公司。规定不准和客户直接联系的。”
12点给警察打的电话。早上3点,他们来了。三个便衣,两个是女的。领头的女的高个儿,眼睛明亮,鹰似的,绝对功夫在身。虽是女流,不可小觑。来了先查我们身份证。然后拿一堆表格让填。那男的拿把小刷子,像理发店给人涂肥皂刮胡子的那种,到处刷。最后问他,说没找到指纹。
三个人又去看门缝,看门,看门锁。女探长说要联系那个开锁师傅,问些情况。我说我有他手机号,就写了纸条递过去。忽然想到那伙计的话,就对女探长说:“人家公司不准他留手机号,他们不准和客户直接联系的。”女探长“哦?”了一声,抓过纸条,很老练,揉了扔掉。对我说:“你把他们公司电话告诉我吧。”
看他们收拾东西,准备走人,我赶紧问警察:“要是我回家开门,那人正在屋里面,可就不大妙了吧?”女探长解释:“小偷其实并不想见你。”建议说:“给他留路,让他走掉。”又叮嘱:“你最好别和他照面。”
接下来几天,从外面回家,进门时都忐忑不安,不知里面正是否有人忙活。生怕对不住,把人家给堵在了屋里面。开门时看好跑开的路数,随时准备给人让道儿。
方莹来说,她的女老板被撬过了。“人家那是大Villa(豪宅别墅),值钱东西给洗劫一空。包括笔记本电脑,数据没备份。我们老板气死了。”Dr.任来说,以前他家被撬过两次了,在顶楼。第一次拿钱拿东西。第二次又来,从窗子里用绳子把电视机吊跑了。都是在柏林。看来是到了乱世了嘛。
朋友们都来电话:听说入室盗窃?钱丢了呀?笔记本没丢呀?哦!嗨呀!好!好!真好!纷纷祝贺。
于是记下来:2009年6月在柏林。平安无(大)事。好。
06.2009. Berli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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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见街景:街边卖二手奔,标价3500欧,可谈。放好多天了,没人搭理。今天路过,售价改3000,注明还可谈。国内动不动拿奔、宝说事。这儿奔宝不分穷富,人人在开。二手的奔、宝,式样过时了(但很新,德国人用的仔细),基本就这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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