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信片上的柏林,印的多是德皇威廉纪念教堂,那仿佛可以诠释成柏林的某种象徽。
二战时,德皇威廉纪念教堂被炸成一片瓦砾,只剩下孤零零一个高大的钟塔楼。炸弹从塔楼的尖顶洞穿到底,把塔楼炸成一个圆筒壳子。但塔楼仍立着。
德国人没有重建,只是把这个圆筒壳子加固,让它保持着炸后残楼的样子,立在闹市中心,仿佛是座无声的警钟。
现在,钟塔楼壳子四面嵌上镶了金边的大钟,钟面上的表针数字在夜幕下亮着莹莹的金光。塔楼顶部仍旧是那个大洞,在塔楼里面可以抬头望见夜空。塔楼内的四壁和残缺的圆顶上,残破的壁画被修复得金碧辉煌。
紧挨着威廉教堂,德国人另盖了一幢现代式的教堂和一幢钟楼。两幢建筑都用了花式空心砖墙,砖的空心处嵌了蓝色五彩的玻璃。新钟楼六棱形状,细高,像是个纪念柱,有小门可入内。现代式教堂六棱扁圆筒状,矮且阔大,有大黑铁门可通其内。
走进扁圆筒状的教堂,里面一片昏暗,好像没有灯。靠了蓝色的五彩玻璃折射了外面的天光进来。里面远处什么地方,许多排烛光在摇熠。
这是个高高大大的厅,有许多排的座位。座位上零星地坐了教众。前方是台,台上有讲坛。
台上方空中,一尊巨大的耶稣雕刻像,圆雕,现代刀法。耶稣大张了双臂,成十字状,自空中俯身向下,似欲拥下方万物入怀。耶稣的背后,满天的小块玻璃把天光切碎,散成了五彩的光点,或明或暗,仿佛闪烁。五彩光点为多种深的蓝色,间或掺杂了红绿黄色的小块。那深蓝于是悠悠地显了一种幽远阔大。
我总以为这是在象徽宇宙。那片幽蓝没有边际,那是芸芸众生的大千人寰。
有一天,我在那儿坐下来。让满眼充满着五彩的蓝色。头顶上方飞翔着巨大的耶稣,听到管风琴宏亮地响起来。像是冥冥之中响起来的庄严圣乐,安详从容,那样的有一种纯洁干净的力量。我看见清澈见底的流水。流水在阳光下琉璃般透明地抖动,荡漾了无数晶莹的光圈。
我被这纯净感动。那一时刻,我想到人间有过的许多美好的事物,想到人间尚存的许多美好的精神。我忘记了人间有过的丑恶。那一时刻,我真快乐。
又一天,我和柏林的德国同事登上“欧洲中心”大厦顶层的露天平台。
我们站在那里,向下看威廉纪念教堂,看塔顶上露着的大洞。也看到它旁边扁筒状的蓝玻璃教堂和那个细长的钟楼。
同事指了蓝玻璃教堂,对我说:“谢,你看那教堂像什么?”我看了看,困惑地摇头。同事笑着说:“柏林人说那是个大牙缸。边儿上那个长棍儿,是根牙刷。”
我问他:“那威廉纪念教堂呢?”德国人快活地挤下眼睛,开心地说:“那是颗虫牙啊。”
06.2006. Berli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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