仅次于咖喱肠,柏林卖最多小吃,怕是土耳其人的烤肉夹馕,他们叫Döner
Kebab的。这是个土族词儿。若理解不错,Döner是转动,Kebab是烤肉。Kebab读作“卡巴”。这两个词儿进了德语,德人老幼皆知。
实际这就是个肉夹馍。土耳其式儿肉夹馍。不用馍,用的新疆那种馕。土耳其人和新疆维族同宗,都突厥人。土耳其人德文词为Türke,发音如“突科”,这是中国古代“突厥”的发音。好多年前,在魏公村吃炒拉条子。问维族店里小伙:你们做卡巴吗?他大惊:你是那个地方听来的?那个地方有卖卡巴的吗?卡巴这词儿,他们听懂。
但是这儿的这个卡巴,说是柏林人的发明。最先,说是有个在柏林的土耳其客籍工,叫卡迪•努尔曼的(Kadir
Nurman)。忽然想到把土耳其烤肉,薄片了塞馕里边,夹着吃,应该很好快餐方式。于是就塞就夹。去卖,不错。来的都务工人,吃要简单、快、省事,和好吃。后来他又想到再塞些生菜进去,会更好。于是就又塞,白菜甘蓝洋葱番茄黄瓜,都生的,也不炒也不烧,就是个切丝儿切片儿,加上烤肉薄片儿。馕切四分之一,用一牙。打开。塞肉塞菜,名儿唤做卡巴。拿去大卖,火了。
这号异族风味的快餐小吃,和咖喱肠伯克肠一样,又是诞生在柏林。且又是在克罗伊茨贝格区。这网上有数字,卡巴店全德国有16000多家,其中柏林有1000多家。土耳其人的自家那边,反倒没这么吃的。在自家那边,烤肉薄片放盘,和其它菜肴,再米饭什么的一起,是主餐正餐,放富有人精致餐桌上。是在柏林卡巴卖火后,反馈进到伊斯坦布尔,土族人街上才兴起这种快餐吃法。柏林土族的卡巴制作者协会甚至宣称柏林,是卡巴之城。
你若在街上见摊店,操作台竖立着一个大肉柱,上阔下狭,穿铁杆上,缓慢转动。周遭围半面电烤炉,微露红光。这便是土耳其卡巴店了。面火一侧,肉柱会慢慢烤出焦色。伙计拿柄长条细片儿刀,将焦色转过来,贴那肉柱,削表面烤好烤焦的肉。削下来的肉片落下面盘里。
待盘中肉片渐多。这伙计便取一馕,土耳其人阿拉伯人都很会烘饼烤馕,他们饼面类食物都松软金黄,空口吃着就已经很香。一份卡巴用馕一牙,馕切四分之一。馕饼剖开,中空。好夹东西。
伙计往馕里刷沙司,夹满焦黄的薄肉片,再夹切丝切片生菜。生菜各摊店基本相同:紫甘蓝丝,生菜丝包心菜丝洋葱丝,番茄片黄瓜片。塞得馕口大张,几乎关不上。这是一份。分量很足,给国人吃,一顿有余。
你吃卡巴,须得大口。因为它的东西夹得太多。双手捉牢,压紧捏紧,使其宽度减小,以利入口。你咬一大口,嘴里饱满。它脆生的菜,焦香的肉,松软的馕,一块儿嚼着,特别的风味好吃。
这个设计,是一种生熟搭配、荤素搭配的吃法。在欧洲,给洋人非常对路。因而卖得大好。
我早就发现,洋人不能光有肉。他一定要夹带着吃些生菜。不论是大餐还是小吃,都这毛病。我刚来的时候,看到洋人每顿正餐,炸鱼烤肉牛腿羊排。都配着有吃生菜。生白菜帮,生甘蓝叶,生青椒片,生洋葱圈,直接放嘴里喀哧咔哧大嚼。觉得菜不炒熟就吃,怎么生番似的。必是文明进化不够。但到后来,我也跟着吃,就觉出好吃。甚至变得喜吃生,不喜吃熟。是文革孔夫子常说的那个著名句子,“生可忍,熟不可忍”。
大概这些吃肉民族,需要吃菜。又粗于菜的烹饪,不大会炒,便只会吃生。阿拉伯李逵,会想着要去吃蔬菜瓜果,这就和中国李逵们不同。中国李逵鲁智深什么的,都是捉了肘子啃,一般的得猪肩狗腿,都大肉。阿拉伯李逵式儿的强盗,电影里见那形象,都络腮黑胡子凶恶坐着,美女什么露肚脐抖着跳着。面前大盘,高高堆着的竟是葡萄西瓜香瓜李子桃子。大概那地方,肘子容易吃,吃葡萄香瓜桃子大概就得贵族国王了。所以,土族肉夹馕,不能只有肉,一定得往里面夹生菜,紫甘蓝白洋葱红番茄绿黄瓜,看着十分美丽。
烤肉夹馕其实已经进到国内,我在北京就看到这种竖着的肉柱,也围了半面电烤炉。写的字是“土耳其烤肉”。但不像在德国,没卖火。我想原因就是那个肉柱。肉柱做法很讲究。肉要做细做碎,加香料加调料,加味加粉,肉柱成一个整体形状。从它削下来烤焦的肉片,嚼着很好吃。
每天在柏林,这肉柱需求量甚大。制作早已产业化,都是工厂流水。烤肉小摊自己不做,只跟大公司订,每天配送。网上说,生产肉柱大工厂有250家,每天出肉柱600吨。而国内的肉柱,大小肉片串的一层层,不成整体形状。也不知加的什么香料调料。没有产业链,好像都店家自制。我尝过,味道和口感都和柏林没法比。
肉柱不同厂家配送,摊店卡巴口味会有不同。发现一家好吃的卡巴店,总心中记着。
那时在魏玛道夫住。街上有家卡巴店,唤做雅痞思(Yuppis)。想它该是雅痞(Yuppie)变形写,或是在标榜自家雅痞。它卡巴味道甚好,一份3欧,肉给很多,很香。我时不时过去,解决一餐。它三种汁,不过一般卡巴店都三种汁,蕃茄酱汁,大蒜酸奶汁,香料菜末酸奶汁(Kräuter
Joghurt)。店伙都土族汉子,手臂黑毛,浓眉大眼,强人也似,却来卖卡巴。大汉会问我:“刷汁?哪种?”,我说:“刷。三种都要。还要辣。”他便给我三种汁都刷馕上,再撒许多辣椒面。带了汁,咬喧软的馕,嚼到脆脆的生菜焦焦的烤肉,是简单好吃的一顿。吃一个就饱,能顶很长时候。
汉子们都认得我。他们会一句中文:“你好”。见这个中国人又来,都很开心。便向我问候“你好”。但他们把你好两个字连读,成了“尿”。我去,店里响起一片的“尿”。那声音像“喵”。感觉听到一堆快乐的猫叫。
四句:
喧软剖开面饼馕
焦酥夹肉烤肥羊
洋葱生菜浑塞满
一份卡巴一顿香
08.2018. Berlin
n20211130
没有评论:
发表评论